編者按
我的爺爺退休前是一名鎮(zhèn)中學校長，他和奶奶共事多年，退休后兩人來到子女們定居的縣城，用手頭的余錢買下了一間小房子，日子一向平靜安寧。幼時父母工作繁忙，總不能顧全我的起居，爺爺奶奶便將我接到家中一起生活，這一住就是十余年。
爺爺生性好客，時常有親戚來家中走動，閑聊間談得最多的是后輩們的學業(yè)和父輩們的事業(yè)。說起爺爺退休前的工作能力每個人都大加贊揚，評價無外乎是任勞任怨、勤勉負責一類的話，可每每說到最后，他們都愛會加上一句：“你要是做人靈活聰明點，現(xiàn)在哪用這么緊巴巴的。”
說的多了，我也覺得爺爺實在古板，畢竟是知識分子出身，又在領導崗位坐了那么多年，只要稍稍“聰明”一點，不說發(fā)家致富，再怎么樣也不至于買個房子比隔壁下崗再就業(yè)的姑媽家還小半截，給我買一套最新版的動畫光碟也要猶豫上老半天。
對此爺爺總是笑笑，重復著那一句“有些聰明人不能做”的老生常談。
這樣聽起來頗為酸腐的說教起初我是不信的，在懵懂幼稚的年歲里我總覺著那些“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人都只是假聰明，所以才會泥足深陷。此等錯誤的想法持續(xù)了好幾年，直到我自己也做了一回所謂的“聰明人”。
然而痛快花錢帶來的喜悅淡去得比我想象中還要快得多，沒過一會，我所想的已不再是剩下的錢明天該怎么花，還能夠買到多少自己喜歡的東西，而是老師會不會碰巧遇到那位多交錢的家長從而得知此事，又或者是哪位同學看到了我今天大吃特吃的場景向老師報告。擔心害怕的情緒逐漸發(fā)酵，到后來我甚至無厘頭地懷疑起這件事會不會壓根就是老師故意設下的考驗，墻邊三好學生獎狀上那一句“誠實守信”的表揚也變得格外刺眼。
只要一想到私吞班費的事敗露后老師和同學們失望而嫌棄的眼神，強烈的負罪感和對東窗事發(fā)的擔憂便讓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無比后悔，進而設想起如果我沒有瞞下多余的班費，現(xiàn)在的心情該是多么輕松。
在這樣煎熬的情緒中，我竟破天荒地連續(xù)兩天沒有收看平日里最愛的動畫片。
如此反常的舉動很快引來了爺爺的注意，多年從事教育工作的他三言兩語就從我口中套出了真話，得知我居然偷花班費，爺爺并沒有如我所想一般暴跳如雷，他只是嚴肅地聽我說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然后吩咐我?guī)Ш檬Ｏ碌腻X一起去向老師認錯。在老師家中，壓抑了整整兩天的我再也繃不住自己的情緒，一邊認錯一邊哇哇地哭了起來。見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師沒忍心說重話，只是讓爺爺補上被我花掉的錢并罰我打掃衛(wèi)生區(qū)一周。
至此這件事終于告一段落，跟在爺爺身后走出老師家的大門，我看著天邊還沒落盡的夕陽和漫天霞光，忽然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輕松。
直到今天我也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那感覺就仿佛卸下了肩頭的一座大山，拔掉了心中的一枚棘刺，重新找回了屬于自己的靈魂，不再是一具因為擔驚受怕而喪失了全部生趣的行尸走肉。
做完這一切，爺爺依舊沒有表露出憤怒或丟臉的情緒，他走在我身前半步，語氣平靜地問道。
“有些聰明人不能做，現(xiàn)在記住了嗎？”
出于羞愧，當時的我只是悄悄地點了點頭，但也是從那一刻起，年幼的我開始懂得了爺爺一生的堅守。
責編：蔣青苓
來源：清源五溪
